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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雄安什么样？

——“长安二千三百里——雄安古州城遗址考古成果展”印象

光明日报记者 李韵

　　距长安二千三百里，是哪儿？——古州城。

　　古州城在哪儿？就是今天的河北雄安。

　　雄安新区古州城遗址古称鄚城，是汉唐时期鄚县县治、唐代莫州州治遗址，也是燕云十六州城址之一，和无数古城一样，静静地湮没在岁月的尘埃之中。随着雄安新区的设立，2017年以来，考古工作者揭露出了沉睡千年的古州城遗址。

　　走进中国考古博物馆，记者在“长安二千三百里——雄安古州城遗址考古成果展”中，看到的是恢宏的龙首、精巧的佛像，还有朴素的砖瓦、盏钵，从中品读出的却是千年雄安的历史故事。

　　莲花纹瓦当（上）和檐头（下筒瓦），从侧面可以清楚地看到瓦当的莲花瓣高高耸起 光明日报记者 李韵摄/光明图片

　　这里有两千多年的建城史

　　雄安新区，千年大计。2017年雄安新区设立以来，考古工作者在白洋淀畔、古镇烟火之间用汗水唤醒了一座沉睡千年的古城——古州城遗址。

　　要不是专家介绍，记者实在难以想象，展柜里一只相貌平常的灰陶器竟然是一件“重器”！这是一只出土于古州城遗址的战国秦汉时期的陶量——没错，就是当年秦始皇统一的“度量衡”的“量”，用以测算容积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雄安考古队队长何岁利介绍，经过实验，这只量的容积是2067毫升，相当于汉代的10升（1斗）。看着它，“不为五斗米折腰”突然就具象了。在何岁利的指点下，记者看到陶量的外壁靠近口沿处刻画着“都乡定里”四个字。他介绍，“都乡”是秦汉时期郡县治所所在的行政单位。难怪这只都乡定里官方使用的陶量被何岁利戏称为“重器”，因为它实证了古州城（时称“鄚城”）是当时鄚县的治所——原来，雄安这座“新城”竟有着至少两千年的建城史。

　　在唐代，这里是莫州州治所在地。考古工作者从隋唐时期的地层中出土了大量的纺轮，反映出当时河北地区纺织业的高度发达。展柜里一个直径和矿泉水瓶差不多大的陶纺轮无言地讲述着这段历史。根据文献记载，隋唐两代，尤其是唐代前期，河北、河南两道是重要的丝绸产地。莫州向朝廷进贡则以棉为主。

“都乡定里”陶量 光明日报记者 李韵摄/光明图片

　　这里发现唐代龙首填补认知

　　在古州城遗址中，考古队惊喜地发现了两只龙首，分别被标注为9号和10号，初步判断是两只脊兽。经过中国社会科学院科技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重点实验室考古方舱专家们的精心修复，一堆残缺不全的碎片被复原成形。特别是宽约40厘米的10号龙首，填补了学界对唐代龙的认知。

　　两只牛耳长在头顶，头顶正中生出一根近似L形的独角；独角两侧分别带有3个螺旋状小犄角，龙首后有类似“焰环”的鬣鬃，鬣鬃直冲苍天，定格了腾飞飘逸的动态瞬间；耳根处有小凹槽，刚好被卷云状“眼睫毛”抵住，既增加支撑力，也赋予写实感……

　　“10号龙首因独角设计，威严中透出天真灵性——这种古朴灵动的造型，此前从未见过，揭示了源远流长、内涵丰富的中国龙文化。”何岁利告诉记者，修复后的龙首雄浑有力、勇猛威严，为中国古代的龙形象增添了新类别，为研究唐代龙首建筑构件提供了重要材料。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安家瑶介绍，唐以前的龙形态不一，各有差异。到唐代，龙的形态渐趋一致，应用范围进一步扩大。随着佛教的兴盛和外来文化的影响，龙造型中包含着浓厚的佛教等外来文化因素，体现了中华文明突出的包容性。

　　这里与唐长安城文脉相承

　　《旧唐书》载：“（莫州）去京师二千三百一十里。”

　　距离隔不断文脉，在二千三百里外的古州城，人们触摸到了与长安同频的文化脉搏。通过8年的系统性考古工作，古州城内外双城垣的布局已勾勒出来。何岁利介绍，古州城是一横一纵两条街交叉，十字形布局，形同唐长安城的一个里坊。

　　在展览第三部分，记者看到一只标注为出土于“唐长安城大明宫遗址”的白瓷杯，不由恍惚，前面展柜里有一只与它几乎一样的白瓷杯，写的是出土于“古州城遗址”。经过反复确认，原来在两处分别出土了这种白瓷杯，都是初唐巩义窑白瓷的精品。巩义窑白瓷是贡品，不由引人联想，这只古州城的白瓷杯是来自长安的赏赐吗？

　　这里与长安相仿的不仅仅有生活用品，还有建筑构件——清掍瓦是中国古代高规格建筑材料之一。何岁利介绍，制作这种瓦，要求很严格。先要用瓦石、水湿布等将坯面磨光，在烧造时要用烧草、蒿草、松柏等焖烧的“渗炭”工艺。记者看到，展柜里的清掍瓦瓦面呈黑色或深灰色，从某个角度甚至可以观察出光泽。何岁利说，以前青掍瓦主要出土于宫城和高等级墓葬。古州城作为汉唐时期地方城址，发现唐代青掍瓦，体现了都城与地方之间的密切联系。

　　在复刻长安建筑构件的同时，或许就是因为相距二千三百里，古州城的工匠也悄悄做了些“发挥”。长安城的莲花纹瓦当上，莲花瓣只微微高出底面，类似浅浮雕；而古州城的花瓣则高高耸立，近乎圆雕一般；在莲花瓣周边的连珠纹，长安的只有一圈，古州城的则有两圈。

　　雄安，是一个传奇的地方。千年前，距长安二千三百里的古州城见证大唐的霓裳羽衣，亦饱经五代的铁马金戈；千年后，新时代的雄安世纪之城正拔地而起——既流淌着千年文脉的悠悠余韵，亦书写着下一段辉煌的壮阔篇章。

　　《光明日报》（2025-08-02?09版）